“哦？你們約好今天見面的？”

小林驚訝地看著他，反芻他的話，低頭看筆記，再次擡頭問道：“但是婁女士卻沒出現。所以你來找她嗎？”

遠山點頭。“我們定好的時間是下午一點，在十二點半時她有發消息，說要稍微遲點到。我就把車班延後到兩點，但一直到兩點半都不見人。就是打電話也只是提示手機關機。”

“兩點半，到現在啊……”小林沈吟，計算著個中時間。

“開始我以為今天取消了，所以開車要回鳧北市。但駛到半途覺得不對勁。又打電話，還是關機狀態。才扭轉過頭，想說要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。”

前輩從二樓房間探出身來。從樓梯到門口不過短短幾程，老齊從後面傳來聲音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小林忙不疊回頭：“這位霍先生，說是今天同婁女士約好在車站見面……”說著，他轉過頭，微微偏起頭：“能否告知，你們今天在車站的目的是？”

“鳧北市。到鳧北市去，我們在三天前有說好。”

“三天前？”

“對，那時我來過這找她。”言下之意好像是，所以他才能找到這裏來。小林註視著他，心想，他們的關系應該不至於太親密。反而更像剛認識的模樣。

“去做什麽？”

提到這，霍遠山犯了難地皺起臉來。他搖搖頭，嘆息說：“要去見一個人。”

“是嗎。”小林說到這裏，老齊從樓上下來了。他慌忙折身，老齊朝他們走來，他跟在老齊旁快速清晰地歸納整理所得的信息。

“三天前？冒昧問一下，你跟婁女士的關系是？”

老齊的眼裏射出刑警特有的銳利光芒。

霍遠山原本也沒覺得有隱瞞的，於是坦白誠述。

“與我舅舅曾是舊識，透過渠道知道她在這裏，所以才來拜訪。三天前我們說好，要一起去鳧北市。”

“哦……是你舅舅拜托你的嗎？”

霍遠山舔舔下唇。“是。”他心想，這稍微出入應該沒有關系。

屍體就在不遠處被劃起來的白線內。他只是看了一眼，很快把眼別開了。

當然不是舅舅拜托他的。他擅自前來，只是在來前稍微與舅舅提了一下。然而舅舅當時的情緒算不上特別反對。他還沒有說青燈的存在。如果一說，舅舅一定會親自過來。他覺得那並非善事。才隱去這部分，先行過來探尋一番。

一方面想要看看作為曾經舅舅情人的女人是何模樣。一方面也想看看她們的生活環境。

不，更準確說，是想要看看表妹的成長環境。

他一直認為，一個人的氣質與見識都與環境脫不了幹系。

當他看到三裏街的溝渠、矮屋、臟水。無法否認，他產生了震驚的心理。或說是抗拒……絕對不可能，為什麽是這種地方生長出來？他一直以為不是大富大貴，也至少和普通人沒兩樣。

懷揣這樣的心思，他在三天前拜訪了婁惠肖。開始婁惠肖很是抗拒，一提起霍成業，更是目光冷峻，堅決地表示絕不想再提起那種只會羞辱女人的男人。但最後還是達成協議，因為搬出青燈，他說青燈需要更好的環境，霍家會提供這個幫助。青燈作為獨生女，會擁有比之前好上太多的資源條件。這番說辭打動了婁惠肖，他們約下今日。這兩日，剛好霍遠山在縣內有中下游廠商的協約，順路處理。最後沒想到，竟然以這種姿態，迎接的是婁惠肖的死亡。

他這麽斷斷續續地回想，一面回答刑警的問題。最後這個面色沈著的中年男子點點頭，一彈筆記本站起來。“謝謝你的合作。”他說著，向那位年輕刑警一揚下巴。“你去樓上。”二樓的鑒識人員還在，小林馬上理會，說聲“是”扭頭便馬上上樓。

老齊要拐入旁邊廚房時，旁邊人說道：“為什麽會這樣？”他驚訝地轉頭，霍遠山眼神放在屍體現場。“是意外嗎？”

“兇器是水果刀。上面有指紋，要暫且帶回檢測，”老齊下巴指了指門邊桌臺。霍遠山也看過來。上面有削到一半的蘋果，顯而易見，水果刀充當過削皮的角色。如果推測沒錯，水果刀上應該只有婁惠肖與俞孟龍二人的指紋。

隔壁太太一再強調，跑出門來時，毛玻璃有隱約的俯身身影。她觀察了一會兒，之後暗覺不對，趕緊到旁門敲。剛好駱平在家，兩人便協力把門撞開。

這段時間裏沒有人出來。她一再這麽強調，老齊才會想，如果沒有其他出口的話，那只能是室內了。他們在調查時已經發現，這間屋子雖有窗，但左面就是墻，裏面通往廢溝的狹道就連小孩也無法通過。堆滿菜葉等廚餘穢物。廚房的後窗則是裏面上鎖的。鎖上則也有指紋。

在調查中，就是這類支持警方推測的線索逐漸明晰。

這時，裏面傳來輕輕的一聲：“請問……我們可以上去嗎？”

老齊扭頭，大感意外。

青燈與駱平站在廚房門口，不敢亂走的樣子。

“怎麽……”

“她感覺身體不太舒服。”

“不舒服？”

餘駱平看了沈默站在一邊的遠山一眼。回到老齊的身上來，他把手撫在青燈肩頭。

“那種東西只有放在樓上……”青燈低頭說。

老齊馬上反應過來。歪頭看了看二樓，想說他們應該采集完畢了吧。這時小林從二樓探出頭來，老齊便大聲問：“好了嗎？”

“是啊。”小林聲音裏有些猶豫。

待鑒識人員與小林下樓時，老齊轉頭說道：“你們可以上去了。造成困擾，萬分抱歉。”

“沒關系的……”

青燈這麽一說，便往樓上走去了。老齊與小林及年輕的鑒識人員開始聊起案情。理說剩下兩個幹瞪眼。但誰也沒看誰，駱平凝視著灰蒙蒙的墻壁。遠山看了他一會兒，便轉開眼神來。這時他聽到微不可聞的一聲。他仔細聽，是那位年輕的刑警小林在與資深老警察報告。

“樓上沒什麽異常吧？”

“完全沒有。”

老齊點點頭。

反而小警察有些遲疑。一問，他說：“感覺那間屋子有些悶。沒窗也沒通風口的。”

“哦……那是挺奇怪的。不過本身住在閣樓，現代人也很少了吧！”

“設計怪怪的。”

“沒辦法，他們這邊的房子都挺落時的。”老刑警試著以另一角度解釋。

“其他房子也是這樣嗎？”

“那就看看隔壁吧。”

老齊把身子一轉，向駱平說道：“真抱歉，接下來還得再造訪一次。”

駱平點頭。剛好青燈從樓上下來，他帶領他們出門。

青燈雙手插著鼓囊囊的衣兜，也跟在身後。

“這裏的廁所好像在外面。”小林又開始嚼耳根。

“沒辦法，空間實在太小了。強要規劃出一間，味道會受不了吧。”

遠山就在一邊，他們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“往這邊走。”

駱平領頭，剩下鑒識人員留在這間屋子再做最終偵查。在出門時他轉身，遠山聽到這個少年問：“請問什麽時候，能夠領回家父屍體……”

“青燈。”

她好像沒註意到他。不，更準確說，她是在刻意無視她。

遠山皺起眉來。他又叫一聲，拉住了青燈袖管下纖瘦的手臂。

“餵，青燈。”

於青燈像被人定住一般。直直地看來，她面無表情。

“什麽事？”

他倒也沒有什麽“這就裝不認識”的逼問。反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說。

他凝視著青燈那張精致的臉孔，輕輕而低聲地說：

“你眼睛下的妝有點花掉了。”

他眼睜睜看著那張臉孔變形而扭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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